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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胤禩相关。全文有帖子指路,不是八嬷别来加八嬷群喔

梁上燕|胤禩生辰24h|21 all8 野性难驯 4

Summary:野性难驯,便让血肉相融。这肉体凡胎和倔强倨傲,总有一个先被摧毁。


Warning:带着欧美圈特产ABO设定来建设清圈了!二公一嬷八嬷文学,以报二公太太们的投喂之恩!cp无敌混乱,多角关系,不考据,起锅炖肉,cp洁癖请速速逃离!

我流ABO,A 乾元 B 中庸 O 坤泽


***第三章纯🚗直接发八嬷群了

***第五章显然还是纯🚗,群里见吧


(4)


————


胤禩睁开双眼,怔怔望向黑暗的穹顶,失温的琥珀瞳中一丝光亮都没有。直到双眼干涩地发痛,他方才轻而迟缓地眨了下眼睛,干涩红肿的眼睑摩擦着眼瞳,霎时激起一阵涩麻,他却恍若未察。


血腥味儿涌进他的鼻腔,还有隐晦驳杂的信香气息,他已无从去分辨了。感官回归的时刻,他冷得浑身打颤,牙关相撞咯咯作响。刺骨的严寒和灭顶的炙热在他的体内交锋,留下他血肉筋脉里的满目疮痍。他不能深想,不管不顾、用尽力气爬了起来,昏头昏脑地向门的方向踉跄而去。


直到厚重的漆门寒冰似的贴上他的手掌,他几乎一片混沌的头脑终于分出几分清明。他闭上眼,嗡嗡作响的耳中捕捉到了令他感到熟悉却满是血气的呼吸。他知道胤褆醒着,也知道他死也不会睁眼看他哪怕一眼。有那么一瞬间胤禩想推门而出,让所有不堪和恶心都埋葬在黑暗里,可是他的手却无法发力。他无声地侧过身,双眸在黑暗中努力捕捉胤褆一动不动的模糊轮廓。


他几乎闻不到胤褆的酒味儿信香了。他自己血液中那些曾包裹着他的乾元信香被胤礽的肆无忌惮的信香冲垮,几乎微不可查,可仍然若有若无地盘踞在胤禩的骨血之中,那稀薄又熟悉的疏离几乎让胤禩恨得发狂。胤褆一动不动,身躯在黑暗之中并不清晰,像一块儿粗糙又沉默的石头。胤禩秉着呼吸,几乎憋红了眼眶,才转过头去用力推门,门骤然开启,门外几个在日光里垂头不语的宫人刺得胤禩双眸生痛,但他没资格在宫里情绪外泄,而他的腿脚仍然颤抖难立,身上还穿着昨日那件褶皱的锦衣,腰带不知何时遗失了,他近乎狼狈不堪地悄悄隔着衣袍捏住了裤筒,才让它不至于滑落,拼尽全力撑起几分的体面:


“屋内的再怎么犯事儿,也是天潢贵胄,皇上唯一的亲兄,不定他日即可免罪,尔等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应小心伺候、不要苛待才是。”


他几乎失声的嗓音嘶哑难辨,费劲儿地将话说完,便一刻都不敢多留,一眼都不敢多看,蹒跚着抬步向前。他不知门外这些奴才对昨夜之事知道多少,而他也没有脸面去憎恨这些知情者,甚至连看他们面孔、记住他们是谁的勇气都没有。


他要尽快离开这里。


可没走两步,一个身材高大的宫人便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胤禩浑身一僵,像一尾脱水的鱼一般剧烈挣扎,可他下体剧痛,四肢酸软,转瞬之间就要一头栽倒在地,幸而搀扶他的人似是有些功夫在身,下盘稳健,牢牢制住了他。


“贝勒爷,”


那人声音冷淡道:


“皇上吩咐,今已下旨免了贝勒爷殿前失仪之罪,贝勒爷醒了便去皇上那儿磕头谢恩。”


胤禩喉咙肿痛,还未等他挤出句话儿,那人便自顾自道:


“贝勒爷,请。”


“…我身子不适,明日早朝定当众叩谢皇上圣恩。”


胤禩深吸两口气,从牙根儿里一个字一个字儿地挤出句话,再次挣了挣那奴才的手,可那手对此刻的他来说稳若磐石。他心里的火气层层高涨,更令他焦躁不安的是,他开始毫无缘由地渴求起胤礽的信香来,那近乎暧昧的渴求让他对胤礽的恨意都变成了朦朦胧胧的雾中花水中月,而这让他恶心得发疯。


“皇上说了,若贝勒爷起身时偶然风寒,那便不必去上朝了,待在府中好好修养便是。”


宫人话音冷淡,却将胤禩气得抿紧了干涩的嘴唇——他知道胤礽是在摆布他,可不需要更多的权衡利弊,他就知道自己这回儿也是非去不可——他被放出来了,朝堂上好容易经营起来的一点儿能撼动胤礽皇权的势力需要他出面去添一把柴薪,若是此时称病不朝,便会前功尽弃,而胤褆会永远陷在被他抛在身后的那布满血腥和腐朽的黑暗里。


这是胤礽的地盘儿,他没有任性的权力。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并非风寒,我有意叩谢皇上,烦请这位侍卫引路。”


“贝勒爷请。”


那人搀扶他走出偏僻的宫墙,可越向前走胤禩越是觉得忽冷忽热。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屋檐下还有半融化的晶莹冰霜,这条路也并非前往乾清宫的方向,反倒是通往后宫的宫道,一路上还有宫女三三两两结伴成行。胤禩的脚步越来越慢,脸色也愈发青白难看,他心知这大概又是胤礽侮辱他的伎俩,可此时再闹开已是有弊无利,更加难堪。他知道在胤礽这等悖逆人伦、无所顾忌之人的眼里,他这样的坤泽就与养在后宫供他取乐的嫔妃伶人没有区别,此番无非是要进一步灭杀他的气焰,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胤禩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硬苍白的手指用力握紧,颤抖着发出细微的脆响,头垂得愈发低了——胤礽的侮辱他并非不能忍,但那些宫女和太监却可能是母妃们宫中得用之人,若是、若是被谁瞧见了……他猛地打了个哆嗦,牙关嘭地撞在一起,硬是不顾浑身的痛处加快了脚步,只求捱过了这一遭。


————


“惠母妃安好。”


胤礽高坐堂上,神情和言语之中的轻慢难得收敛了些,一双漆黑的眉目却仍带着些肉眼可查的放肆和狂妄。惠太妃恍若未见,平稳地全了礼:


“皇上近日可安好?”


“承蒙母妃挂念,朕一切安好。自朕登基以来,母妃们在后宫过得安稳宁静,倒是半分不曾沾染朝堂之事,今日惠母妃怎就有这份儿心来关心朕了?”


话一出口,胤礽倒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了。昨夜他过得荒唐又畅快,今儿又饮了酒,等奴才向他通报惠太妃请见他时,正是酒酣耳热,纵情肆意的时候。不过他也并不觉得稀奇,惠太妃唯一亲生儿子的性命捏在他的手里,倍加宠爱的胤禩又身陷囹圄。惠太妃能忍到此刻才罔顾他与诸位母妃的隔阂疏离求见他,已是分外沉得住气了。


不过这也是一场好戏。胤礽对奴才掀了掀眼帘,吩咐他们等八贝勒来了就把人领到一墙之隔的耳室候着,便命人请惠太妃进殿叙话。


“皇上治国辛劳,我等先皇后宫之人唯愿安稳求存,不想现于前朝扰了皇上清净。”


惠太妃面色平静,似乎并不在乎皇上的言语失据。胤礽和缓了脸色,他即使再肆意,也不至于对先皇的嫔妃犯浑,更何况惠太妃德高,先皇还在世时便掌管后宫事务,若不是胤礽和胤褆、胤禩有隙,合该尊惠太妃为皇太后的。


“惠母妃何必自苦?皇考不在,朕也定不会忘了各位母妃的辛苦。若是母妃有求只管说与朕听,朕岂有不从的道理。”


“皇上自幼受先皇亲自教导,品行高洁,是最为宽和的。”


惠太妃神情平静,轻轻抬起眉眼,殿内灼灼的灯火里,胤礽看见她有一双和胤褆相似的晶亮、锋利的眉眼:


“只是皇上太过缅怀先皇与先裕亲王的兄弟佳话,致使皇上不顾国家法度和朝堂安稳,硬留胤褆这判上作乱之徒的性命。而今朝堂之上已有质疑声不绝,即便是我这般后宫之中偏安一隅的深宫妇人亦有所耳闻。我侍奉先皇多年,又是那逆子的母亲,可放纵胤褆酿成此滔天大祸,是我教导不力,终究难辞其咎。若是皇上碍于手足之情,无从下手,我愿以血书昭示朝堂请杀不孝子胤褆,请皇上为社稷江山,诛杀逆臣,以儆效尤。”


胤礽久经朝堂风浪之人,竟也因惠太妃平静又掷地有声的一席话而扰动心绪。一时间,他竟像是被压制了气焰,微微垂下了眼,指腹轻轻弹了一下莹润的青瓷杯壁:


“惠母妃之气度,果非寻常,”胤礽抿起唇轻轻笑了:


“只是惠母妃以母亲身份请杀亲子,未免太绝情了些。”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放下杯盏时在檀木桌上磕了个响儿,何玉柱打了个哆嗦,连忙一溜小跑,给惠太妃奉了一杯茶。


“这茶是今岁新上的贡茶,早春的龙井最是清澈,不知母妃用着可还适口?”


“胤褆忤逆不孝,实不堪为人子。”


惠太妃伸手接过御前太监总管奉上的茶水,却并未动,双眸仍看着座上的皇帝,连眸光都未曾闪烁:


“他之罪行动摇社稷,死不足惜。即便皇上有意宽宥,不愿牵连他人,我也愧受皇上恩典,愿代天下向皇上请命,只求赎我教导不力之罪。唯愿逆子伏诛,以还朝野清平。”


胤礽垂眸看着茶杯里荡漾的水纹,半晌轻嗤了一声。惠太妃说的这番话何等的义正严辞、掷地有声,可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上,在胤禩搅起风雨一意孤行,在他对胤禩的愤怒达到顶点的时候。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他虽对惠太妃了解甚少,此刻却是深刻地对她的果决产生几分倾佩来——她这招弃车保帅、断尾求生当真用得漂亮,让胤礽难以想象此等人物竟生出了胤褆那样的货色。


也难怪她弃的是胤褆,保的是良嫔的独子胤禩。


“哪儿用得着母妃做着番自损声誉的事了,那岂不是朕这当儿臣的不孝。”


胤礽提了提唇角,莫名地丧失了从昨晚蔓延至今的、久违的舒展畅快的心情,眉眼有酝酿出几分不知来由的阴翳。他将茶盏搁到一旁,兀自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酒杯满上,端起来对着惠太妃遥遥地晃了晃:


“惠母妃,茶水要凉了,可教奴才给你换一杯?”


惠太妃为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又很快舒展开来:


“不必劳烦。”


她带着镂金淡紫甲套的手平稳地将茶盏送至唇边,冷淡地抿了一口,神色一如她刚才请杀亲子时的平静,脸色却更苍白几分。短暂交锋,她意识到今日之事并不顺利,而胤礽的情绪也远比她所预计的更加捉摸不透。


近期一定发生了什么,而她不得而知。她将胸口骤然升起的焦躁压了下去,维持住了面儿上的平静。


“朕听闻良太嫔近日身体欠佳,朕这个做儿臣的也理应去探望一二,可朝堂诸事繁忙,属实寻不到空闲,还请惠母妃替儿臣把话儿给良母妃带到才是。”


胤礽饮尽了杯中的酒水,抬眼恰好看到惠太妃平和的唇角不受控制地紧绷,眼里的锐利被落下的眼帘遮住。他唇角的讽意更深几分,不依不饶道:


“良母妃向来温和纯善,不惹是非,可胤禩却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也是朕这皇帝威严不足,慑不住他,倒让母妃们徒增烦忧,是做儿臣的惭愧。”


惠太妃脸色一寸寸青白,让她唇上染的红色唇脂显得格外刺目,她头上的绦子和珠串轻微地晃了晃,垂目缓声道:


“胤禩年少轻浮,不知轻重,耽误皇上大计,是我等教导无方。还请皇上看在他年幼,尚未犯下大错的份儿上,饶他御前失态之罪。我虽无能,却也定不会让他重蹈覆辙。”


“哈哈…”胤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又自顾自的酌饮了一杯:


“朕自幼丧母,又被皇考养在膝下,一直不知母亲若在世该是如何情形。朕儿时也羡慕胤褆能承欢母亲膝下,如今却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胤褆与我母子之恩已绝,皇上又何必为他这种大逆不道不忠不孝之徒着想?”


惠太妃抿唇,勉强压抑住心底的焦躁。她本身并不是脾性很好的人,可是拘禁深宫几十年,到底被磨平了性子,如今面对胤礽的轻慢和嘲讽也能周旋一二。可她等得起,不知去向的胤禩却未必。今日一早胤禟和胤祯通过宜太妃递了消息,胤禩此刻已不在宗人府,恐怕被皇上密令带走了。


胤禩和胤褆不一样,他没做错任何事,又是她和双姐精心养育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更是因为胤褆才沦落到这种境地,而惠太妃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半点儿落在胤禩头上的厄运。胤褆从小被养在宫外大臣家中,惠太妃此前接连丧子,宫中女子的厄运不外如是,经历多了,她竟也习以为常,不觉得这一个就能养活,也不敢去过问和奢求。可胤褆活下来了,母子再见时想来都觉得彼此陌生,往来皆是礼教规矩的言语。可胤禩不同,他生得巧,赶上先皇平三番的大胜,立住了便和其他同龄阿哥一块儿养在了惠妃膝下。头次见,他穿着兔毛做的小袄,在榻上玩金锁,他在乳母的惊呼里爬过来抱住了惠太妃的腿,仰起的小脸儿上一双琥珀瞳澄澈见底,和双姐的如出一辙。


他填补了所有惠太妃对幼时胤褆的渴求,填补了她和亲子错过的时光。他是双姐带给她的最好的礼物,是她穷尽想象也无法描绘的珍宝和奇迹。他温软贴心的笑靥是每次胤褆短暂而又规矩的问安后她唯一的慰藉。


如今,胤褆的死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了,她注定失去胤褆,而她甚至不确定她曾拥有他。或许因为胤褆是个乾元,而乾元生来就是一柄向前穿刺的兵刃,不会停顿,不会弯折,只会割伤所有意图阻挠他的手。而她早已没有余力和能耐去遏止他了。


但她一定要保住胤禩,否则她余生又怎有颜面去见双姐,又怎能忍受失去亲子又接连失去幼子的痛楚?


“母妃是胸怀大义,只可惜了,胤禩似乎没习得母妃这般胸襟气度。他在前朝邀结党羽,妖言惑众,扰乱朝纲,公然和朕叫板,甚至不惜拿先皇叔的死做筏子声讨朕。佟家,纳兰家,裕王府,安王府,朝中重臣,皆受他驱使…哈,母妃说他只是年少轻浮,尚未犯下大错,是有些避重就轻了吧?可惜了母妃这般慈母心肠,一厢情愿地用在了别人的孩子身上,不惜罔顾亲子性命,不知此刻胤禩若在,是否会对母妃一片拳拳之心感激涕零呢。”


与惠太妃叙话至半,他便已然见到门口奴才的身影,知道胤禩早已入了耳室,定能将惠太妃和他的往来言语听个一清二楚。一想到胤禩听到惠太妃这番弃车保帅的说辞后的反应,胤礽心里便涌起一阵扭曲的畅快。他既是嫌恶又觉得解恨,胤褆真是活的得众叛亲离,一无是处,连亲生母亲都将他视为弃子,到头来唯一系紧他命绳儿的竟是他这个与胤褆纠缠了半辈子的仇敌,当真是可笑至极。至于胤禩,听了母妃这番满是拳拳爱子之心的剖白,有了惠太妃这番话儿,他若就势收手,跪伏在皇座下做个乖巧解闷儿的坤泽,又如何端得住他邀结党羽之时宣扬的那假仁假义的的名声?若是不肯束手就擒,且不说新形成的乾元印记会如何惩戒他,仅是对母妃孝悌这一关,他便是过不去了。


胤礽呵呵笑着,见惠太妃脸上的难看和苍白已是难以遮掩,便也稍微敛了神色——再怎么搓磨胤褆和胤禩,他也不至于特特让惠太妃难堪。


“皇上,”惠太妃再度开口,声音依然柔和平稳,却染上了一丝细微的喑哑:“胤禩所做之事的确不恭,但此举并非出自他的本性,说他邀结党羽犯上作乱,实在抬举。他不过是个刚过双十的毛头小子,胤褆从小带着他玩闹,便对胤褆有了玩伴的交情,长这么大了还执拗感情,属实不该。皇上要罚,无论是褫夺爵位还是逐出朝堂,他不想认我也会逼他认下。他也成家了,早不该受胤褆那孽子的影响,心生妄念,进退失据。可望皇上明鉴,他和胤褆并不相同。胤褆犯上作乱时可曾想过他的母妃,可曾想过他府中的女儿妻妾?”


惠太妃眼角熏上了脂红,眼眶中却并没有泪水,她的眉目之间有一种和她淡然面貌不太相称的浓烈,在她的眸光扫过时如箭簇般直率又坦白,着实吸住了胤礽的眸光——他此刻知道胤褆那双令人心悸的刚烈眉眼来源于谁了。


她敛着眉,抬起手帕轻轻按压了一下眼角,再抬眼时已然敛了悲色,可面目依旧苍白如纸。


“胤禩和他不同,他挂念甚多,情谊深重,绝非不管不顾忤逆谋乱之人。与他请命之人皆为利来,若是皇上将他处置得当,那些宗室也无从置喙,无利自溃。皇上便可顺势收敛宗室之心,使朝野上下风清弊绝,以告慰先皇在天之灵。”


她顿了顿,又接道:“胤禩聪颖,见识皇上威势定会驯服收心、一意为皇上效犬马、此等荒唐事绝不会再做了。”


“呵…哈哈,母妃,”胤礽将空了的酒杯搁到一旁,清了清喉咙,勉强把笑声压回去:“并非朕有意失礼,实在难忍。母妃眼里胤禩乖觉听话儿,可怎就这么不像在朝堂上搅动风雨的八贝勒呢?若朕不是也识得他二十年,就当真信了母妃。”


“皇上身居高位,自然与我这等深宫妇人见地不同,朝堂之事我无权置喙,只希求皇上看在宗室朝臣,哪怕是后宫诸位太妃的薄面儿上,对胤禩宽宥一二。他年少无知,却也有贤名,若是皇上容得下,兴许对皇帝的名声大有裨益。”


惠太妃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却终于裸露出了其后的刀锋——她柔和的声音包裹的浅淡的威胁。可话儿虽浅淡,胤礽却不会不当回事儿。他见识过胤禩在朝堂上那种不合理的、莫名的吸引力,他也不认为跟随胤禩忤逆作乱的宗室朝臣皆为利益而来——没有什么比讨好新皇更为合宜的得利之举了,而他们选择了只是一个贝勒的、不得新皇青眼的胤禩。在昨日之前,这力量让胤礽躁郁难安,怒火中烧,可那些不甘的思绪已然尽数亡于昨日——胤禩如今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思及此,他又感到精神久违的舒缓,新标记的坤泽只在一墙之隔,顺服地听他含沙射影的训话儿——没有什么比这种场景更能令久旱逢甘霖的乾元畅快的了。


“母妃所言极是。只母妃与朕之间到底难以推心置腹,有些话儿母妃当说与胤禩听才是。”


胤礽笑了笑,锦绣堆儿里养出的光风霁月的皮囊端正夺目,压制着他内里得意狂妄的情态:“他昨儿被朕召进宫里来了。母妃对他细致极了,可有一要紧事母妃却忘了,心也忒大了些。坤泽也有情期,这宗人府虽是看守严密,但怎是坤泽的好去处?”


惠太妃猛然站起身来,旗头上的绦子和珠串儿慌乱地拍在她苍白的脸上,一时间她彻底失了那份儿沉静,面目镂金的甲套几乎嵌进楠木案几里。


胤礽移开视线,给惠太妃的苍白和失态留下几份体面,慢条斯理地去摆弄他的杯盏,像极被他养在御兽坊,饱足后拨弄鼠尾草的金虎。


拨弄几下,他又忍不得心中畅快,漫声道:


“母妃想来也听过乾元坤泽的传闻吧?其他母妃朕有所不知,惠母妃一定是知晓的,胤褆分化成乾元时皇考极欣喜。只可惜乾元虽强悍,不得一坤泽抚慰也终究是昙花一现。都说坤泽是长生天赐给我族王者的礼物,朕起先嗤之以鼻,而今却有几分信以为真了——母妃且安心,这坤泽乾元礼成,无论胤禩是驯服顺从还是反骨天成、也都无关紧要了不是?朕定让他好、好、替、朕、分、忧。”


过了几息,惠太妃松开了紧扣桌案的手,旗头上的绦子也恢复了纹丝不动的状态。她轻轻开口,声音疲惫,比之前又沙哑了几分:


“皇上说的极是。”


“母妃明白事理,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朕也知母妃一片慈母心肠,胤禩此刻也正在宫里,母妃可要与他相见?他定是想念母妃的,若是知晓母妃为保他不惜请杀亲子,定对母妃偏爱之心感激涕零。”


话音儿未落,殿内一面薄墙后有轻声闷响,继而又悄无声息了起来。皆是耳目清明之人,惠太妃眼神扫过那面连接耳室的薄墙,嘴唇轻轻颤抖起来,说道:


“不必。”


她抛下这两个字,便向皇帝福了身,过了半晌才垂首道:


“今日我言语冒犯,惊扰皇上,实属不该。即日我便幽闭宫门,为先皇祈福。”


“惠母妃这又是说哪里话儿?”


皇帝也站起身,笑道:


“朕一向对母妃们有失关照,是朕的不是,此番母妃前来看望朕,着实让朕欣喜。何玉柱,你送惠母妃回宫,从朕库里挑上好的药材送到良太嫔处,再把江南新进的锦缎绣屏一并送到各太妃处,听清楚了?”


“得嘞。太妃娘娘,您小心着。”


何玉柱塌着腰陪着笑,拱手相引,惠太妃不再流连,她此番已是满盘皆输,再留就是徒增难堪了。可行至门口,她到底心如刀绞,竟迈不开腿了:


“皇上宽仁,可否让胤禩今日去我宫里拜见?他年少无知,行径冲动,我虽非他亲生额捏,也应当代为管教。”


胤礽蹙起眉,没来由地心生几分不愉。管教坤泽是乾元的天性,岂容他人染指。但他到底还沉湎于标记坤泽的那种畅快里,难得好声好气道:


“怎能劳烦母妃?也罢,母妃要见他朕岂有阻拦的道理,明日朕便将人给母妃送去。”


惠太妃嘴唇抖了几下,最终默认了皇帝难得的宽宥——即使她再想带走胤禩,劝说皇帝也是无济于事的。她最后扫了一眼那栋薄薄的墙,浓密的眼睫垂下,盖住了眼底的痛楚和忧虑,她安静地走出了这座宫殿。


————


惠太妃离开后,胤礽似笑非笑地扔掉了酒盏。过了半晌,他抬起两根手指对着耳室的方向示意,拇指上的扳指在烛火下轻闪。


宫人躬身而退,片刻后从耳室内拖出一个形容狼狈的人来。还未到胤礽脚下,那人便挣开了宫人的手,发辫凌乱,衣着不整,通红的琥珀瞳里全是灼烧着的怒火。


胤禩就这么发狠地瞪着胤礽,喉咙又哑又肿,肋骨刺痛,一时半会儿连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宫人惧于他不敬之举,猛地将他推跪在地。他快一日没进食水,又横遭巨变,身心受挫,当然吃不住力,双膝砰然砸在地上,连同眼框里的两滴清亮的泪珠子——他恨胤礽,又恨死了自己,若不是他太过无用,怎会逼的惠额捏亲口说出这等诛心之言?


方才惠额捏说要见他的那一刻,他在奴才的牵制下发起了抖,颤抖的眼睫粘在一起,不受控制地又抖出两滴泪水——他怕极了,慌乱中膝盖撞在墙上,他不敢出声,把两根手指塞进牙关狠狠咬着,发泄着胸中的恐惧和恨意。在胤礽拒绝额捏后,他才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喘息,贴着墙打着激灵——他如今这个样子,哪里有脸去见母妃!母妃和大哥护了他二十载,难道就护出这样一个尊严尽失、无力自保的坤泽吗?


他怎么甘心,怎能不恨!他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额捏请杀大哥只是权宜之计,是以退为进。他想得那么用力——牙齿陷进皮肉,血液汩汩淌进了他干渴的喉咙——可还是骗不过自己。他了解惠额捏,知道她外表平和,内心则过刚易折,也知道她向来举止有度,不愿牵扯朝政。他怎会不知自己一向受母妃们偏疼,可这种偏疼从未像这次一般生生剜出了他的心脏。


惠额捏是为了保他,彻底放弃了留住大哥性命的希望,而大哥也早就放弃了自己,从没想要用任何方式自救。


这亲情和偏爱层层叠叠地压在他身上,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被胤礽的奴才掼在地上,浑身关节散了架般痛,他吞着一口又一口带着血腥味儿的气,把水汽全都拢在通红的眼眶里,嘶声说:


“胤礽,你还算个人吗?”


他身后的奴才骇得应声而跪,膝盖触地的声响硬生生遏止了胤禩进一步的歇斯底里。胤礽本靠着椅背闲散地坐着,听闻此话神色不变,一双眸子却骤然暗沉下来。奴才们惶恐,大殿上无人放声,一时落针可闻。刚被标记的坤泽气息驳杂,难以收敛,易散的冷香掺杂着酒的醇厚,丝丝缕缕地融进胤礽的信香,可这丝毫无法平缓他心底骤然升起的暴怒——他刚刚标记的坤泽正在挑衅他的权威,而这是不能被容忍的。


他摆手驱散了战战兢兢的奴才,垂手拎起扔在案边儿的鞭梢,暖白的象牙和黄金镶嵌着的手柄长度合宜,在他手心留下一丝冰凉的触感。


乾元的信香蒸腾着,浓稠得像沸腾的烈酒,可被胤礽生生压制在身周,不曾用来重创坤泽。他不知胤禩如今是怎么还有胆量挑衅他的乾元,和记载中曲意小心、谄媚讨好、予取予求的坤泽大相径庭,但他懒得深究。胤禩已经被标记了,老实做他的坤泽是板上钉钉之事,胤禩怎么挣扎抗拒,哪怕是寻死觅活他都懒得理会,但胤禩还没为他之前在朝堂上的动作付出足够的代价,他还欠着教训呢。真当能借着坤泽的身份捱一顿皮肉之苦就能轻轻揭过?


不打碎他膝盖骨,还是看在胤褆已经碎了半身骨头的份儿上。


他嗅着坤泽的冷香,品着其中的不甘和疲惫,轻轻捏住鞭子华美的手柄,手指摩挲着鞭子末端象牙雕刻而成的,含着金珠的龙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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